赵翠林：优雅的“针尖舞者”

◇本报记者 李 斌  30年多前，高平市陈区镇魏庄村的一座小院，母亲总是持一根绣针，牵起各色丝线，在缎面上下穿行，凝结成一幅幅五彩斑斓的图案。这一幕，深深印在一个女孩的心里，也在不经意间决定了她的人生轨迹。

女孩叫赵翠林，1980年生，高中毕业后，痴迷于刺绣。2012年，被确定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高平绣活的传承人。

作为非遗传承人，赵翠林的追求就是用穿越古今针线，复兴“高平绣活”的传统技艺。于是，她不畏艰辛，一路前行。

赵翠林在刺绣。宋跃廷　摄

与生俱来的刺绣天分

8月初的一个上午，在陈区镇开化寺脚下的养心湖，伫立于碧水之中的三层木结构的塔形楼内，一个年轻、优雅、娇柔的纤纤女子正在绣制“肚兜”。她就是赵翠林，准备当天下午带着它去大同参加“三晋巧姐手工艺品”大赛。

我们的话题自然要围绕“高平绣活”：高平绣活是一种古老的刺绣工艺，它分为丝线绣和布贴绣。丝线绣是用丝线将图案绣在真丝缎面上；布贴绣是把裁剪衣物剩下的各色边角布头，剪裁成人物、动物、花卉等形状，然后贴在底面上锁边绣成。它们共同的特点是色彩鲜明，对比强烈，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赵翠林的母亲，就是村里“高平绣活”的高手。

受母亲影响，赵翠林对刺绣格外钟情。上初中时，历史书上一篇关于苏绣的文章和精美的配图让她惊叹不已，那种震撼人心的美，深刻在她的脑海。

1998年，高中毕业的赵翠林，想去苏州学苏绣，她觉得，苏绣的特点图案逼真，做工细腻，显得大气、高端，学会它，有益于自己今后的事业。父母却说：没必要折腾，过几年嫁个好人家算了。无奈，赵翠林只能在家向母亲学丝线绣。

赵翠林没有像众多山村妇女那样把它当成一种消遣或可有可无的手艺，而是把它当作理想去追求，给这一民间瑰宝注入新的活力。由于继承了母亲的遗传基因，赵翠林的丝线绣技很快与母亲难分伯仲，其作品惟妙惟肖，内容包罗万象，既有花鸟的多姿、金鱼的活泼，又有人物的俊俏、山川的壮丽，让人爱不释手。

时间不长，执著的她先到开封学卞绣，还与这个厂签订了合作协意，后来三次去苏州学苏绣，还跑到更远的广州学粤绣。她的丝线绣品博采众长，既保留了丝线绣的传统韵味，又有着自己独特的风格，上门购买绣品的人越来越多，20岁那年，一幅两米多长的《百骏图》被人以2500元购买。

就在赵翠林刚刚有点成就感的时候，2003年5月，她的母亲——一位只有49岁、心灵手巧的女人因病离开了人间。母亲走得很匆忙，把高平绣活的另一个绝技——布贴绣的做法也带走了。

赵翠林只见母亲做过，而现在，只能靠自己琢磨。或许母亲在天有灵，半年后，她就完成了一幅《炎帝得五谷》的布贴绣作品。

“制作布贴绣很费工夫。”赵翠林拿起一件《麒麟送子》的肚兜说，别看不大，却由30多种布头组成，光贴就得3天，绣边又得5天。斑斓的破碎布头儿，在赵翠林的巧手中也变成了珍品。

一个在人们视线中渐渐淡去的高平绣活，无声无息地坐上了“返程车”。

传承路上的艰难岁月

一幅柔美艳丽的绣品，其背后是杂芜、凌乱、痛楚的针脚。赵翠林的传承之路也是如此，特别是2010年以后的三年，是她最难熬的时光。

“独木不成林，单丝难成线。”那时，赵翠林想让更多的农村妇女拿起针线，形成合力传承高平绣活，把它推向更遥远的世界。

奔着理想，她拿出所有积蓄，创办了凤林刺绣厂，对60多个妇女免费培训，每月还发200元的生活费。逐渐，这些赋闲在家的姐妹们也都有了一双匠人般的巧手。

赵翠林带着姐妹们绣制的产品，去北京、深圳、成都，甚至去港澳地区参加一些展会，等她回到高平时，衣兜里已是一沓沓来自国内外的订单。

“一件成人肚兜卖800元，小孩的卖230元。”赵翠林说，耗时又耗力的纯手工工艺品，决定了它的价格。然而，让她焦虑的是，人手少，赶制不出作品，“必定是纯手工绣制呀。”

然而，没过三年，赵翠林的工厂由“有活干不出”陷入了“没活让你干”的窘境，价格也是一路下跌，她无奈得用薄利多销或通过中介商转手再赚取差价的办法维持现状。

在她的绣床上，有一件宽0.3米、长1米的《簪花仕女图》。全图人物线条圆浑饱满，色彩浓艳夺目，足见赵翠林的绣技。她说，以前，她用一个月时间绣出来的活，售价也就两三千元。这意味着，一位绣工绣一个月下来，不考虑其他费用，也就是两三千的毛收入。许多时候，绣制一件作品需要七八天时间，可二三十元就被古董商收购了。

微薄的收益，让她难以承受，而此时，能耐住性子或寂寞的绣工也只剩十几个了，“千把块钱的收入没有太大吸引力，她们也要养家糊口呀。”

传承路上，光有激情或技艺还不够，还要具备经营企业的能力，必须有财力和人力做支撑。对赵翠林来说，营销与管理一直是她的“短板”，比如，一件绣品所需成本多少、所得利润多少，她很少计算，总是一本糊涂账。

前几年，赵翠林常常感到“事事不顺心”，厂里效益差不说，父亲也是疾病缠身，她得照顾老人，给老人花钱看病。2012年，父亲还是撒手人寰。此时，所欠外债已高达80多万元。

她被压得难以喘气，多次动摇信心想放弃。“唉——如果像父母说的那样，嫁个好人家，生活兴许会轻松些。”

那么，已经行走在传承路上十几年的赵翠林，又是怎样越过坎坷，破解难题的呢？

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也就是这一年，赵翠林被确定为高平绣活省级非遗传承人，评为我市工艺美术大师；2013年9月，她被评为山西省优秀刺绣师。这对于经济上压得喘不过气的她，在精神上无疑是种鼓励。

人啊，越是遇到坎坷，越要提起精气神，直面它、跨过它，才能享受到温暖的阳光。赵翠林捋顺思路后，除给苏州、广州的客户制作卷轴、披肩一类的丝线绣品外，集中精力琢磨布贴绣，车挂饰品、十二生肖、肚兜在她手中诞生了，她带着它们参加山西、北京、河南、四川等地举行的刺绣工艺品展览大赛，金奖银奖获得十几个。

赵翠林成了名人，关注她和高平绣活的人越来越多，包括省内多家媒体，对她困境中坚持传承民间工艺予以肯定。山西师大美术学院的师生年年都到凤林刺绣厂写生，绘出了许多既符合现代人的审美标准，还具有实用性的作品。赵翠林根据设计图案绣制了春夏秋冬“四扇屏”、长平之战全景图，还把一些瓷器上的图案变成精美绝伦的绣品。

赵翠林并没因此而眉头舒展，“短板”何时不短？十几年来，她从未停止寻找一匹助她一臂之力的“千里马”。去年冬天，她的这块心病消除了，一个长期策划营销旅游产品的安徽人刘军成为赵翠从的得力助手后，赵翠林的营销思路随之明朗，定位清晰准确：高平绣活是纯手工的艺术绣品，它的价格和价值不能等同于那些机械化生产的绣品，街头上卖的绣品绝对不是大师们的杰作；高平绣活要立足旅游、收藏、奢侈品这个基准点。

精美的设计、高超的绣技，加上准确定位，赵翠林有了足够的底气，她绣出一幅幅作品，很快就被人一抢而空，而且价格不菲，一幅长2.7米、宽0.3米的丝线绣《百骏图》能卖两万元，布贴绣肚兜小的100多元，大的800多元。

赵翠林的高平绣活不仅有传统的围嘴、肚兜、云肩、抹额、荷包等工艺品，又开发出散落在民间婴幼儿帽、小孩子鞋等小物品。经过时间和泪水历练的赵翠林突破了传统绣活的限制，表现手法上更为大胆，把高平绣活推向了一个新的艺术高度。

“现在，高平绣活的非遗传承路上有我，十年、二十年后还会有我。”赵翠林说，她认定的路就不会回头，直到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做一个自信优雅的“针尖舞者”。